新全球化下看东莞制造的变奏

东莞桥头工业区

　　□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丘眉

　　RCEP（区域全面经济伙伴）正式签署后，朋友圈里越南的脚步又近了。11月25日，自称“东莞鞋业打工人”的包先生对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说，他在2009年夏天进入东莞鞋业，2011年起，开始在东莞与越南两边跑，“那时候鞋业生产线开始往越南搬迁了，第一站是胡志明市。每年一般五六个来回。”

　　如何看待越南制造？如何在新全球化即将开启的产业转移进程中做出区域的应对？或许可以站在中国制造高地东莞远眺，它已经与越南制造相伴了十年有余。

　　被进入“寒冬”的“世界鞋都”

　　东莞在民间曾经有称号“世界鞋都”。

　　1988年，世界最大运动鞋代工企业——台湾宝成国际集团到东莞高埗镇投建裕元厂，主要为耐克、阿迪达斯等品牌代工，拉开台资鞋企往东莞大规模转移的序幕。

　　到1990年，台湾在东莞“安家落户”的制鞋商、原料供货商、设备供应商已有400多家，形成了东莞鞋业集群的核心力量。之后10年左右，香港制鞋企业也陆续往东莞大规模转移，东莞终成世界制鞋重地。其间，民间开始有了“世界每10双鞋就有1双来自东莞”之说，东莞也有了“世界鞋都”的称号。

　　“鞋界一般说法是，在1990年至2000年间，是东莞鞋业制造起步阶段，2000年后，鞋业的增幅就很可观了，直至2006年，是东莞鞋业制造的黄金时期。”包先生告知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。

　　2006年起，长达两三年时间，东莞鞋业遭遇了第一波困境，源于欧盟反倾销以及国内人民币升值导致的劳动力成本、原材料上涨的压力。虽然彼时温州鞋业总产值仍不及东莞裕元一个公司的产值，但是制鞋业已经在东莞“隐形”了。此后，东莞的支柱产业中再也不见制鞋业。

　　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，世界鞋业先是从北美转移到中美和南美，从欧美转移到日本，随后转移到韩国和中国台湾，80年代转移到大陆东莞。2006年起，开始有舆论认为，东莞承接世界鞋业的制造产业到时间点了。之后，“世界鞋都”似乎只剩下各种坏消息——2007年被进入“寒冬”，2008年被关注的鞋业倒闭风潮，2011年耐克全球最大生产基地转移到越南的消息。

　　贝辉鞋业贝友平在2011年的时候曾经在媒体上表示，不希望儿子子承父业。

　　产业转移东莞变奏

　　但是，世界鞋业从东莞转移出去的时候，也许发生了变奏。

　　11月24日7时02分，杨明更新他的朋友圈，贴出了一张海报，说：FIS国际鞋业创新峰会暨数字化峰会17天后在厚街国际大酒店进行。

　　杨明，自称“小镇青年”，他正是在2006年底的分水岭时间进入东莞的制鞋工厂。宝成在建裕元厂的时候，从湖南常德招了一个班的英语专业人才。之后就有着源源不断的湖南人跟着进入东莞鞋业，其中一个身影就是杨明。之后至今，湖南人在东莞鞋业从业群体中一直大致占有三分之一的比例。“虽然鞋业比较低端，但还是有很多机会。而且我是英语专业，机会就更多些。”杨明对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说。他先后就职于制鞋厂、供应商、买手与品牌机构。

　　“虽然2011年耐克在越南建立了全球最大的生产车间，但那是个案。直到2014年，才出现了大规模往越南迁移的情况。这当中，如果说鞋业产业转移在东莞发生了变奏，一方面与鞋业的工艺以及其他科技进化有一定关联。至今包括PRADA品牌在内的一些顶级鞋型只能在东莞完成。另一方面，晋江为代表的国产鞋业品牌在2017年前后开始真正抢占了国内的主流市场，大陆市场自身需求的快速生长也叫人始料不及。总体而言，可以判断，越南不会像曾经东莞在制鞋产业链中一家独大的状况。”杨明对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表示。

　　在2015年11月，杨明自立门户，创建了新创国际鞋服供应链专业平台。“我一直做的是国际品牌供应链，发现大陆供应商一直很弱，我希望可以改变他们的位置。我们希望推动东莞成为世界鞋业的技术研发中心。”

　　杨明显然没有接受过鞋业在东莞“寒冬”的念头。他的峰会已经到了第五年第五届，今年的举办地点在厚街镇，正是曾经“世界鞋都”的标志性区域。包先生也没有那么多忧虑，“2010年至今，每年都会有一些新的鞋型，要求在一天甚至十几个小时内完成，这些只能在东莞实现。另外，我的周边并不少子承父业的鞋业人。”

　　2009年夏天，甫从河南的大学校园毕业的包先生，就直接进入了东莞的鞋业。“当时，我一心就想往南方去。大致知道那边各种工厂和企业比较多，整体环境比较活，工作机会多。具体选择东莞这座城，是因为周边有老乡在东莞鞋业的流水线上。”包先生自称“东莞鞋业打工人”，“东莞鞋业主要有湖南人、江西人，再就是河南人。河南人在流水线的技术工人比较多。”

　　包先生最开始被介绍的是鞋业的“产品开发”岗位，具体就是制作鞋型。“新手的薪水，每月只有两三千，但是资历深后收入增长空间很大。那时候我知道的前辈每个月就可以拿一万多。”虽然2007年，“世界鞋都”已经开始被进入“寒冬”，但是在包先生看来，彼时东莞的鞋业还是非常好的选择，有着诱人的未来。“而且，那时候手机产业在东莞还没有起来。鞋业的销量还是很大，流转特别快。”从包先生进入东莞鞋业的时间起，鞋业再也没有进入东莞的支柱产业，“鞋业在东莞的产业排列中，一直都在前十外吧。鞋业的产品单价相对排在前面的手机、机械装备、家具等都比较低。”

　　但在包先生的鞋业个人发展路上，仍然是一片生机。每隔一两年，他就要跳一次槽，“在鞋业不同的公司，当然是因为更高的薪水。”他一直在制作鞋型的岗位上，不断进阶。“现在技术可以说是中等水平吧。”包先生觉得自己的收入也在东莞的中等水平。

　　从2016年后，东莞不见了上万人规模的制鞋厂，但一批几百人到几千人的高效制鞋厂在蓬勃生长。包先生现所在贸易公司合作的工厂，仍然在某个高端单品上每年为耐克提供三四千万元的代加工，“从单品来看，它的生产占比已经是非常高了。”此外，2020年东莞市“倍增计划”试点企业名单中，包先生惊喜发现了鞋业企业，“这之前没有过。一般来说，试点企业对于利润以及税收都有很高的要求。”

　　“东莞制鞋如今在世界鞋业高端市场仍然占有很强的优势。”杨明对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表示。

　　“东莞正在进入历史最好的时期”

　　包先生觉得东莞鞋业至少在未来十年都还能保存一席之地。但他也有过转型的念头，“鞋业不会被淘汰，但是时代会淘汰人。”他担心自己岗位的技术含量还是不足够有未来的竞争力。“虽然包括我的岗位在内的一些工艺，越南的鞋业近两年遭遇了进阶瓶颈。在学习新工艺新技术上，确实中国学徒会更加快速。”另一方面，他还担心未来机器人对岗位的替代。

　　但是，不管怎样，包先生没有打算离开东莞。“东莞正在进入历史最好的时期。”这是包先生与他朋友的共识。

　　2015年，东莞还有一条备受关注的生产线转移信息：微软正式关闭东莞的手机工厂，未来在亚洲的产能将通过越南河内工厂来保证。“准确地说，是当年微软收购的诺基亚品牌设在东莞的生产车间，不是一般的代工厂。员工都享受外企的薪酬待遇，当时流水线上的一个普通工人每月就有五六千的收入，一些高级点的技术人员一年收入在二三十万，这在东莞是非常高的。”包先生对大河报·大河财立方记者说。他当时周边也有朋友在微软东莞工厂里上班。“诺基亚手机生产线的转移，跟它自身的命运相关，比较个例，并没有影响东莞其他的手机生产线。”

　　2019年，东莞官方公布的数据显示：地区生产总值首次突破9000亿元大关，同比增长7.4%，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该市地区生产总值增速的最高；固定资产投资增长17.5%，为近6年最快增速。其中，电子信息制造业继续引领增长。2019年，东莞年智能手机产量历史性超过4亿台关口，占全国比重达到33.1%。“躺在手机上的城市”，一些东莞人习惯用这样的新头衔，对外来朋友做推介。

　　东莞电子信息制造业领头的是华为，标志性区域是松山湖。2020年10月15日，浙江省一位做高科技服饰的陈先生开车驶入了松山湖，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感慨：“东莞，是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地方。”